王公望：收藏这件事

2022.12.27 14:45

收藏是一门学问，自古以来玩收藏的人有两类。一类是靠收藏谋生活的人，我们管他们叫行家；另外一类是纯粹以收藏为乐趣的人，我们管他们叫藏家。当然，藏家和行家之间也有交叉的部分，有的行家钱赚够了，不再倒腾了，把好东西留在手里，就成了藏家；有的藏家的藏品玩够了，想出手倒腾倒腾，赚点钱，他又成了行家。客观地说，行家功利心多一些，以经济利益为中心；藏家高雅一些，以热爱文化为动机。

收藏家群体中有帝王将相，有达官贵人，也有市井无赖，他们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懂得传统文化，热爱传统文化，这也正是这个圈子的可敬之处。

中国最早的大收藏家是南朝梁武帝和唐太宗李世民，他们是第一个集国家之力收藏王羲之墨迹的人，正是由于有了他们的带动，文化才空前繁荣，尤其在唐朝出现了人才济济的现象，有了虞世南、欧阳询、褚遂良、颜真卿、柳公权、张旭、怀素等书法大家的横空出世。

宋代的收藏气氛也空前热烈。宋徽宗是个杰出的艺术家和鉴赏家，在他治下，涌现出了苏东坡、黄庭坚、米芾、蔡襄、王诜等文人，他们既是书画家又是收藏家和鉴赏家。宋徽宗还是中国第一个出版收藏集的人，他组织编写的《宣和画谱》和《宣和书谱》是中国第一套大型书画收藏集。

元武宗之妹祥哥剌吉身为蒙古皇族，却开风气之先，大量收藏大中华区流传的历代书画名品。至元文宗时期，则效法宋代体制升柯九思为奎章阁鉴书博士，专门负责内廷书画的收藏和鉴定工作。

由于皇家的重视，明代成化、宣德、嘉靖年间的收藏氛围也非常浓厚，嘉靖年间的项元汴是中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收藏家之一，流传至今的古代书画名迹上半数有他的收藏印。

清代最大的收藏家当属乾隆，他不但鼓励身边的词臣进行当代艺术创作，而且非常重视收藏历代书画。虽然乾隆爷的庙堂之上就悬挂着“正大光明”四字，却也有不太光明的时候，为了将民间的藏品据为己有，他经常不择手段地采取抄家充公等办法。当然，他为人诟病的还有，凡是经过他手的作品无不写满了他那密密麻麻的面条体书法。乾隆皇帝还是宋徽宗之外第二个集国家之力出版收藏集的帝王。他和他的儿子嘉庆帝花费了几十年的时间将所有藏品登记在册，为中国书画收藏史留下了珍贵的历史档案。您还别说，现如今的市场上，凡是经过这位十全皇帝登记过的书画都成了香饽饽了呢！

宣统皇帝溥仪是最后一个皇室收藏家，风雨飘摇之际，他眼看大事不好，以赏赐的名义把很多重量级藏品交给溥杰偷偷带到了东北的伪皇宫。可惜1945年后，这批藏品大多不知去向了。

大乱之后必有大治，民国时期出现了张伯驹、庞元济、吴湖帆、张大千等收藏家，他们凭借超群的眼里和万贯家财将民间的重要藏品收入斋内。

收藏之事，自古就是高雅之事，却也自古就充满了真真假假和巧取豪夺的故事。唐太宗是最早推崇王羲之的帝王之一，却也是历史上有记载的最早的巧取豪夺案例的始作俑者。

他听说王羲之的代表作《兰亭集序》藏在王羲之七世孙辩才和尚那里，就多次派人去“借”。聪明的辩才和尚自知，只要借出去，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于是，谎称不知其下落。后来，唐太宗只好派大臣萧翼去智取。萧翼装成一介热爱收藏的普通书生，带了几幅王羲之的普通作品去拜访辩才，与其共赏之。辩才和尚不加防备，直言道，你这藏品不算什么，我还有更好的。萧翼佯装大吃一惊的样子，请求一睹为快，结果辩才和尚上了当，从房梁上取下了令唐太宗垂涎已久的《兰亭集序》。萧翼见状，马上宣读了已经准备好的圣旨，辩才无奈，只好让他把宝贝带走了。这就是中国收藏史上有名的“萧翼赚兰亭”的故事。

在近代，收藏圈最有名的官司当属王己千智赢《朝元仙杖图》画卷一事。该画卷相传是由北宋画家武宗元绘制的，属于流失到海外的珍稀宋代绘画之一，本由旅美德国商人侯士泰收藏，后来被旅美华人收藏家王己千看中，经协商王己千用几张明清绘画从侯士泰手中换取了《朝元仙杖图》。后来，侯士泰觉得上当了，就跑到纽约法院去告状。在法庭上，法官问王己千，你懂中国古代绘画吗？学法律出身的王己千回答说，不懂；法官又问侯士泰，你懂不懂中国古代绘画啊？侯士泰说，我懂啊。结果，法官认为懂得中国古代书画的侯士泰不可能被不懂中国古代书画的王己千骗了，就判定王己千赢。侯士泰从此郁闷不已，发誓不再与书画圈打交道，直至终老家中。

说到侯士泰，不得不提一下十月上旬在香港苏富比以三亿元港币成交的《五王醉归图》，它也是原来由侯士泰收藏过的。官司打败后，侯士泰闭门不出，将《五王醉归图》束之高阁，不让任何人碰，甚至连个照片都不往外发布，直至其2007年去世，才由其家人释出。

自古至今，收藏圈从来都是是非圈，为了真的热爱，连帝王都会巧取豪夺，我们普通人又有多少定力呢？所以，收藏要入对圈子，找几个不骗你的朋友。

现在的收藏圈，有真货圈和国宝帮之分。真货圈指的是以真正明白的人为主要组成部分、以交易真东西为主要活动的圈子；国宝帮则是指瞎人买瞎货的圈子，他们要么真的不懂，将假的东西奉若国宝，乐在其中，要么制假、知假、贩假，故意去害人。

我的一个洛杉矶的朋友很热爱收藏，圈子里却没个明白人，认识了几个景德镇的陶瓷贩子。这些人弄了些瓶瓶罐罐在华人商业区里摆得琅琳满目，它们其实是很低劣的当代仿品，却有康熙、雍正、乾隆等清三代的印记。这些景德镇人遇到我的朋友后，眼泪汪汪地说，过年了，没钱买机票回国，只好割肉清仓。我朋友虽然不懂却也对这些瓷器的年代有疑问，半信半疑地故意问他们，这些不像清三代的东西呀！东西不到代吧？景德镇人煞有介事地说，不大到代，也就到民国。能够在异国他乡回收到流失海外的老瓷器，也算爱国行为了吧，我朋友心中暗暗地激动，却佯作镇定地说，你要保证到民国呀！然后，暗暗察言观色，看他们有无奸相。观察的结果是，这些人虽然气质不乍地，却也相对真诚。于是，砍价格，从10倍的价格开始，砍到1倍，最后成交。找人鉴定，全是新仿的。

我们在国内也经常听到一些国宝帮的故事，他们当中很多人收藏了一辈子东西，却致死也不知道自己手中的“宝贝”是假的。更有甚者，钻了制度的漏洞，用所谓的藏品在大学等重要学术机构设了博物馆，这就更可怕了。

遇到对的同道中人，对一个收藏者来说是非常重要的。入了正确的圈子，可以修补自己的不足，避免全军覆没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