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家：阆中拍卖“饭碗”，是一场减负节支、让利于民的探索

四川阆中的“拍卖食材统一配送服务经营权”事件，最终以终止拍卖告一段落。

“拍卖事件”的起因是今年阆中市财政困难。据媒体报道，2021年阆中市一般财政收入为18亿元，税收收入7.2亿元，其余来自转移支付。全市一般财政支出高达53.4亿，是财政收入的3倍多，缺口高达35.4亿元。

企业濒临破产，会重组资产或者卖资产寻求生机，政府为何不能卖资产自救呢？阆中市政府要将全市的行政机关、事业单位、国资单位，公办学校食堂的部分业务，事关10万人的吃饭问题，——“食材统一配送服务经营权”，拍卖出去。这些事情原本是财政负担，现在交给愿意接手的企业。能减轻负担，能增收创利，何乐而不为呢？

在我看来，这样的改革举措，不仅不是坏事，还是好事。改革开放四十年多年，中国经济能历尽艰险，展现出强大韧性，很重要的一个原因是：经济遇到困难时，地方政府会在各方压力之下，自发地探索改革性举措。有些改革举措挽救了经济。

裁汰冗员，直至拍卖国企，让渡经营权，这些举措都在力求减少财政负担，促使资源回流民间，使经济恢复活力。让利于民，这才是真改革。1980年代末“三角债”困境，1990年代末国企改革，各级政府都通过实施类似措施，使得改革平缓渡过。

阆中市面临巨大的财政压力，其实早就在自救。近几年，阆中市拍卖出大量的国有房产，包括住宅、商铺和小粮油公司。通过这些拍卖公告，我们能看到，地方政府手里有很多僵化资产，不拍卖出去，不足以激活。政府敢于对自己下手，这应该鼓励。

“拍卖事件”报道后，很多人觉得诧异，政府怎么穷得连“饭碗”都能卖呢，饭碗能卖，还有什么不能卖？我的观点是，政府连”饭碗“都卖，恰恰体现出改革的决心。

这次拍卖事件涉及到的食堂，由于涉及利益不同，可以分成两部分来讲。

第一部分是行政、事业和国资单位的食堂。国内几十人的小型企业一般没有食堂，因为小食堂不经济，买菜、锅炉、炒菜到洗碗，需要多人配置，加上食材燃料水电各项费用，综合成本极高。很多单位无论人多人少，都配食堂，饭菜品质好且价格不贵，是体制的隐性福利。政府将这部分食堂业务外包，食堂可能要涨价，相当于削减体制内福利，财政负担减轻。

第二部分是公立学校食堂。学校食堂的效率相对高一些，但也接受财政补贴。一旦食材供应外包，食材是否会变贵，企业会否从学生口中夺食谋利呢？毕竟企业交了巨额的“专营费”，想要回本盈利，确实有强烈动机这样做。这部分是公众最关注的重点。

因此，需要做好技术性规定，在保障学生利益的同时引入竞争。比如说，大幅缩短专营权时限，改为两年或三年招标。出现恶评的企业，应被取消投标资格。食材供应是高度市场化的行业，不应设置长期的垄断经营。考虑到规模效应对盈利的要求，可将部分食堂打包，设置成多个标的，进行竞争性招标。明确食材供应的内容和标准（家长最关注食品质量和安全），设置抽查核验机制。

这一次阆中市有关部门宣布终止拍卖，理由是“拍卖范围和期限调整”，应该就是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至于“拍卖食材统一配送服务经营权”的大方向，是完全正确的，要允许地方探索解决债务问题，而不是躺平摆烂，两手一摊向上级部门要钱。

政府将专营性资源拿出来拍卖，是让利于民。假设哪一天，阆中市财政困难至极，政府不愿再承担全市机关的食堂费用，将它们整体拍卖，交由私营企业举办，政府人员吃饭采用透明化的付费购买，灰色地带会大量减少，成本也会更可控。当然，要达到那一步并不容易。

不只阆中这样做，去年10月，四川乐山大佛景区就将观光车和摊点的30年经营权进行拍卖。

阆中市最大的国有资产不是房屋食堂，而是当地文旅资源。最近几年，当地政府引入投资，大量建设，不料却遭受疫情的袭击。疫情结束以后，希望地方政府找到有实力的文旅开发商，有所作为。在开发资源，发展经济这方面，我们要相信，市场机制永远比政府包揽更灵活有效。

经济繁荣时期，政府投资建设，大包大揽，当经济陷入困境，政府意识到有些事情他们做不好，让渡资源，交给企业来做，这是符合简政放权政策的好事。资源流回市场，有利于经济发展。

外界需要关注的，不是政府该不该卖，而是政府能否守信。上届地方政府任期届满，下一届地方政府是否认账；企业通过承包获取这些资源，能否安心经营，不被扣上“侵吞国资”的帽子，这些都需要制度保护。把这些事情做好，改革才能真正推行，国有资产的价值，也才能通过拍卖真正体现出来。

阆中可以做的改革还有很多。通过这次“拍卖事件”，我们看到一个常住人口62万且人口还在不断外流的小城市，在体制内食堂吃饭的人数，还真不少。该市行政机关、事业单位（不含学校）和国资单位多达77个，正式职工超过1万人，临时聘用人数8000人。算上“吃财政饭”而不在单位吃饭的职工，还有多少呢？当地政府在裁减冗员方面，还有很多事情可做。

根据2014年中编办、教育部、财政部联合颁发的《关于统一城乡中小学教职工编制标准的通知》要求，高中教职工与学生比为1：12.5、初中为1：13.5、小学为1：19。本次拍卖公告中，阆中的中小学生数量是7万人，教职工却达到7358名，远远超标了。一个经济困难的小城市，有多少人被塞进中小学教职工的行列吃“财政饭”呢？这些问题都值得追问。

不管怎样，地方政府启动改革自救，是好事。外界要看到改革的实质，对正确的方向给予鼓励和赞赏，而不是一味反对。

作者/陈兴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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